李莠见李宝指着她，说都是她存心要害他，吓得一时慌了神，忙结结巴巴否认，“不，我没有。就算是再给我一百个胆子，我也不敢啊。”说完，又忍不住心虚地往徐巧英身上瞄了一眼。
徐巧英见儿子这么说，又看到李莠心虚的表情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？李莠就算心思再多，也毕竟只有十来岁，慌乱之下虽然矢口否认，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。再说了，她是从徐巧英肚子里出来的，又是在身边养了这么大，她什么德行，徐巧英再了解不过。往日里因着她欺负的李菫，徐巧英完全不在意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装作不知道。但眼下，她竟然算计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李宝的身上了，徐巧英可就忍不了了。就算她是自己的亲闺女，但和儿子比起来，份量可就差远了。
“挨刀子的！还嘴硬！”徐巧英跳上去就是一个巴掌，扇得李莠耳朵嗡嗡响，另一边脸也火辣辣疼了起来。“看我不扇烂你的嘴！”说着就又脱下了脚上的一只鞋，朝着李莠劈头盖脸地打了上去。
虽然徐巧英体格干瘦，但李莠比她更瘦小，再加上心里对徐巧英的恐惧，不敢反抗，没一会儿，脸就被鞋底抽得惨不忍睹。
李宝跑茅房跑得虚脱了，靠着墙一个劲儿地叫“打得好！打死这个黑心的！敢害老子，叫你长长记性！”
赤脚医生不敢靠近徐巧英那个泼妇，离得远远地劝：“快别打了！看把孩子打成啥样了！”可秀才遇到兵，有理说不清，徐巧英正在气头上，哪听得进旁人说话？！
大夫见自己的话没用，忙看向炕上的林菫，叫她劝劝徐巧英。“哎呦，你快劝劝你妈吧，再照这么打下去，要出人命的！”
这事要换做女主本人，不等旁人说，她也早就凑过去劝了。结果显然易见，那就是跟着一起遭殃，惹上一身腥。搞不好，还会被李莠反咬一口，将屎盆子扣在她的身上。
但林菫却不会那样做。她此时已经靠着墙，吃完了碗里的两个窝头，身子感觉也没有刚才那么虚了。
见大夫这么说，她笑着礼貌对大夫道：“我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，这窝头噎得慌，嗓子发干说不了话，劳烦您替我倒碗水。”
她确实是口渴，但腿上发软没力气，只能靠着墙坐着。眼下徐巧英抓着李莠的头发打得正起劲，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。李宝那个活宝，就更指望不上了。她也就只能央着赤脚医生给她倒碗水喝。
等到接过一碗凉水，她端到嘴边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，这才开口劝起了徐巧英。
“妈，弟弟和我都有鸡腿吃，就二妹没有，她心里不舒服，也是情有可原的。”
“呸！”徐巧英听了这话更是来气，往李莠脸上啐了一口唾沫，“你个赔钱货！贱骨头！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！”“你也配和你弟弟比！别说是一个鸡腿了，这家里就算是一片瓦，一张席子，将来也全都是他的，哪有你的份？！呸，你也配！”
不过是个丫头罢了，弟弟吃个鸡腿，她竟然还敢有意见？记恨她的宝贝儿子不说，还敢往他的吃食里做手脚！徐巧英越说越来气，一把扯过李莠的头发，将她的脑袋往门框上撞去。
李莠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被她妈给扯下来了，疼得尖叫，一手死命抓住门框，惊恐让她本能地喊道：“妈，我真不是想害弟弟！我只想教训教训李菫那个死丫头，哪想到端给她的鸡腿，叫弟弟给抢着吃了！我真不是故意的啊，妈！”
徐巧英手上的动作一顿，“你说的都是真的？”
李莠拼命点头，“妈，我哪敢骗你？！”
“啪！”徐巧英劈脸就是给她一巴掌，指着她的鼻子骂：“你个糊涂蛋！她要是有个好歹，大队书记家找咱家要人，咋办？！你弟弟将来可全指着她的这门婚事了！要是你个死丫头，把这事给搅黄了，耽误了你弟弟的前程，看我不撕烂了你！”
李莠完全懵了，一来是被她妈给打的，二来是被她妈刚才的这番话给镇住了。那天大队书记的媳妇上她家的时候，因着李菫突然病倒了，她只得替她下地去干活，这才不知道这事。她万万没想到，李菫那个死丫头，竟然被大队书记家的儿子给看上了！不过，就那个李存周，李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，长得恶心不说，还整日地偷鸡摸狗上树掏鸟蛋，没个人样，就连李莠也看不上那样的人，每回在村里遇见他，她都直犯恶心。这样一想，她心里顿时就舒服了。就算李菫长得再俊再水灵又能怎么样？到头来，还不是一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，被那样的男人磋磨？想想她就觉得解气。
这么一想，李莠终于稳了稳心神，抓着门框将将站稳，摸了把生疼的头皮，这才发现，头顶的头发，竟然被她妈生生薅掉了一把，头皮上秃了硬币大小的一块。
李宝拉得都快虚脱了，身上一股茅厕味，正靠着墙根有气无力地蹲着，就看到李莠竟突然莫名其妙笑了，他觉得，她这笑好像是在嘲讽自己一样。于是，李宝虚弱地扶着墙站了起来，对准门边的李莠，一脚就踹到了她的肚子上。
徐巧英见状，赶忙上去扶儿子，“哎呦，你要还生气，妈再去打她给你出气。身子都虚成这样了，你可别再折腾了，妈扶你回屋躺着吧。”
李宝有些虚脱，这一脚没什么力度。但李莠仍是被他这一踢，给踢得从对李菫的幸灾乐祸中回过了神来。她一只手摸着头皮，一只手捂着肚子，从门边溜走了。趁着她妈这会儿暂时消了气，心思又都放在弟弟身上，她还是找个地方先躲着吧。免得她妈一会儿又来了气，又对着她撒气。
屋里安静了下来，只剩下林菫和有些尴尬的赤脚大夫。大夫无奈地摇摇头，背起药箱走了。他心想，这李连生家一家子，还真是一言难尽。都什么年代了，重男轻女的观念还那么根深蒂固，用女儿一生的幸福，去换儿子的前程，真亏他们有脸做，竟还有脸理直气壮地说出口！他有些同情李家的大女儿，但她自己却坐在炕上一脸淡定，还伸着胳膊悠然自得地活动关节，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