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妈说要给她补身子的。”李莠急得跺脚，“一只鸡两个鸡腿，你刚才不是已经吃了一个了吗？！”
“对啊，一只鸡两个鸡腿，我刚才还在奇怪，为啥我就只吃了一个呢？”李宝用牙撕下一大块鸡腿肉，边嚼边骂说，“原来另外一只鸡腿果然在这！呸，赔钱货，也配吃鸡腿！”
在李宝的心里，这鸡就算是长了八只腿，那也全都该他吃，没旁人的份。就算是他爸他妈，也吃不着，更何况是这两个死丫头！再说了，这鸡本来就是她妈养着，给他下蛋吃的。现在宰了给他下蛋的鸡，那合该都是归他一个人吃。
林菫刚才和李莠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，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。原本对于这种怪事，她还是有些不敢确定，也说不准，刚才听到的那些，都只是她的幻觉呢？也因此，她才试探问李莠，要不要和她分着吃这个鸡腿。
换做是平时的李莠，是断然不可能拒绝的。她这个人，一贯好吃懒做。干活的时候不见她积极，吃饭的时候却跑得比谁都快。李连生家一家子，又穷又懒。一年到头别说是吃肉了，就是白面都吃不上。待遇最好的李宝，也才一天能吃上一个鸡蛋。就这事，都足够让李莠眼红得不行。然而，鸡蛋自然是没有她的份，她只有喝玉米面熬的粥的份。那粥拉嗓子，但李莠一顿却能喝四五碗，喝完还要把碗底也舔干净，可见平时都馋成啥样了。眼前的大鸡腿，对于她来说，无疑是连过年都吃不上的美味珍馐了。
可饶是馋成了那样，她却不肯吃这摆在眼前的大鸡腿。要说是她懂得谦让、为旁人着想了，恐怕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，她也改不了自私自利的本性，更何况，她刚才还因着林菫的告状，受了徐巧英的数落，心里哪能不记仇？
那这样来看，她的举动就实属异常。再者，她刚才见李宝要抢着吃林菫的那个鸡腿时，不是在看笑话、说风凉话，而是比林菫更加紧张，急着出声制止李宝。这样就更印证了林菫心里的猜想。
眼看着李宝已经将手里的大鸡腿三下五除二啃了个精光，林菫这才慢悠悠地出声问：“好吃吗？”
“好不好吃，关你啥事？”李宝用袖子抹了抹泛着油光的嘴，没好气地道。他这会儿吃饱喝足了，还要回屋睡午觉呢。
“我在想，这鸡可是你二姐费心思炖了一个早上的，调料肯定特别入味。”
“那是。”李宝剔着牙，打着饱嗝刚想往外走，可一只脚还没跨过门口，就突然用手按着肚子蹲在了地上，“哎呀”“哎呀”不迭叫了起来。
“这是咋的了？”刚端起碗要吃剩饭的徐巧英听到儿子李宝的叫声，连饭都顾不上吃，忙放下碗就往屋里跑。
“我的儿啊，你这是咋了？你可别吓娘啊！”看到李宝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叫，她踉踉跄跄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儿子旁边，急得老泪纵横。
从小到大，李菫生了病，只要没到下不了炕的地步，就还得照样下地干活，回来还要煮一大家子的饭。甚至三四岁时，有一回高烧抽搐，徐巧英却仍不当回事，把她扔在炕上不管不问，自己抱着李莠回了娘家。要不是李菫命大，就熬不到长大了。而同样是生病，李宝一有个头疼脑热，徐巧英就急得不行，心疼得活像刀子割到了她的肉，恨不得自己替李宝受着。因此，李宝一生病，徐巧英心里烦躁，就常常将气撒在两个女儿，尤其是李菫的身上。
这会儿，徐巧英见她儿李宝明明刚刚还好好的，这才进了这屋没多久，就突然成了这样。再看李菫靠墙坐在炕上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，而李莠则惨白着脸杵在屋里，更是来气，跳脚骂道：“你们都是死人啊？！没看到你弟弟都成这样了，还杵在那装什么死？还不快去找大夫！”
李莠原本惨白着一张脸，听徐巧英这么说，就连手都忍不抖了起来，一双脚就像长了钉子，定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“你个死丫头！”徐巧英见她杵着不动，上去就是一巴掌，扇得李莠脚底下一个趔趄，惨白着的右脸，一下子肿得老高，火辣辣的就像抹了辣椒。
李莠不是不知道徐巧英现在正在气头上，但她心虚害怕，要是请了大夫来看，那她往饭菜里头下巴豆水的事，不就全被抖落出来了？！
一大早，她妈出门前就交代她，把昨儿杀好的鸡给炖了。鸡肉鸡汤都归她爸和她弟，但要留个鸡腿给李菫，要她吃了补身子。
对于李莠来说，鸡肉鸡汤全归她爸她弟，就算是再给她一百个胆子，这事她一点意见都不敢有。毕竟，从小到大，她妈给她灌输的就是，男人比女人金贵，男人就该被好吃好喝供着，女人就该累死累活，给男人传宗接代。
但她虽然对她爸和她弟不敢有意见，可对李菫，却记恨了起来。凭什么都是赔钱货，李菫就有大鸡腿吃，而她自己则是忙活一早上，却连一滴鸡汤都喝不到！她越想越气，就在给李菫留着的那只鸡腿里加了料。
她从前上山的时候，听人说路边长的那种椭圆的果子叫巴豆，生巴豆就算是用舌尖舔一口，都能叫体弱的人拉肚子。这种事情，别人都是听听就算了，可李莠却惦记了起来，就想找个机会，整一整李菫。谁叫这两年她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，而最近几年李菫模样渐渐长开了，村里的婶子嫂子们，都夸说李菫长得真是俊，和她这个妹妹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。还说，李连生和徐巧英两个人见人嫌的，竟然能生出个李菫那样又俊又勤快、讨人喜欢的闺女，简直就是赖地里长出了好庄稼，太稀奇了。这事令李莠又是眼红又是愤愤不平，为啥都是一个娘生的，凭什么她就能长得那么俊，那么讨人喜欢呢？！
今天她妈让她给李菫留个鸡腿的时候，她的心里就更酸了，只想教训教训李菫，让她吃吃苦头。可她万万没有想到，到头来李菫没事，却让弟弟李宝吃了苦头！
眼下，就算她原本是冲着李菫去的，但摆在眼前的后果，却是实实在在地害了李宝。她知道，李宝可是她妈放在心尖尖上的，平时就算只是头疼脑热，都能让她妈心疼得恨不得替儿子受着。要是她妈知道了，这回是她在里头下了巴豆水，这才害得李宝肚子疼成了这样，准得扒了她的皮！
李莠不敢不听她妈的话，不情不愿地往外挪。直到她妈脱掉鞋，拿着鞋底追着她作势要打，这才脚底像生了疮似的突然跳起来，飞快跑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