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实上在嘉禾回到坤宁宫之前,杜皇后就知道了贤妃有孕的事。

    这皇宫上下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她的,太医才给赵贤妃断完脉,便有人急着到坤宁宫通风报信。

    杜皇后听闻之后既没有惊讶,也不曾伤心——只有嘉禾这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才会轻易伤心,到了她这样的年纪,经历的事情多了,心也就逐渐麻木了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。”这时有宦官入内,对她说:“韩国公求见。”

    韩国公杜雍,皇后杜银钗的兄长,当朝国舅。

    “临近黄昏,真不会挑时候。”杜皇后恹恹的看了眼窗外天色,“宣。”

    杜雍亦算是夏国功勋旧臣之一,比起郑牧、李世安等名将来说,他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卓著的功绩,他的本事在于内务,如果没有他在后方供应粮草,便没有郑牧、李世安的北伐之功。

    出于对杜雍的感激以及对皇后的信任,皇帝在登基之后给予了杜雍不少的特权,其中一项就包括不经宣召即可入宫之权。

    但说实话近些年来杜皇后与这个兄长的感情也淡了,乍然听闻杜雍求见,她心中第一反应不是欣喜,而是在想——她的兄长恐怕是有求于他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杜雍进宫是来找她哭诉的。

    皇帝厚待杜雍,不仅给了他爵位,还封了他一堆的官衔,但那些所谓“少保”、“大夫”之类的都不过是名头听着好听的散官,真正赋予他实权的,是“户部尚书”这一职。

    所谓户部,天下财物之枢纽,他任户部尚书,等于是将万民之财都握在了他的手中。

    四月初四皇帝那一道诏令下来,他又多了一堆名号响亮但并不实权的虚职,却丢了户部尚书这一官位。

    按照皇帝的说法,是念他年老体弱,恩准他暂时归府休养——还未到五十岁、身体强健、一顿能吃好几碗饭的韩国公在接到圣旨那一刻,恨不得冲进宫内摘下冠帽让皇帝看看他近乎全黑的发髻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阿兄正值壮年,有心为君上分忧,一展宏图。”杜皇后隔着纱帐,慢条斯理的劝自己的兄长,“让阿兄安心在府中不问世事,阿兄必然是不甘心的。可是,阿兄你该清楚,身家性命与一时荣宠,究竟哪个更重要。”

    杜雍清楚坤宁宫中除了他妹妹的心腹之外就没有旁人,因此抱怨也抱怨的放心大胆,“宋太.祖要杯酒释兵权,也不过是夺武将们的兵权,赵普还是好好的当着宰相,替他打理天下。臣不敢自比名相,然臣兢兢业业操持户部事务多年,实在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好了,阿兄。”杜皇后打断他,“你找我哭诉又有何用。你虽手无兵权,可你敢说你对陛下毫无威胁?”

    杜雍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皇帝猜忌他是有道理的。户部在他多年的打理下,几乎完全被他掌控,大小官员皆是他一手栽培,田租、丁赋、商税……这些经他手中过,他没少中饱私囊。

    若仅仅是贪也就罢了,他虽贪婪,却也还是个能臣,皇帝不是不能对他的诸多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可问题是,他结党。

    开国勋贵甲等十三姓,乙等二十二姓、丙等四十七家,皆有封爵,功臣之间互有联络,结成了几大党派,如同几株遮天蔽日的巨树,怎能让皇帝放心?

    杜雍手无兵权,可架不住他长子娶了李世安的女儿、他女儿又嫁入了齐国公郑家。

    “昔年战场之上,陛下也曾与我们这些人称兄道弟……”杜雍低下头,不胜唏嘘。

    “够了,阿兄。”杜后不耐烦的打断他,“你来我这就只是为了诉苦么?这些幽怨之辞,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。”

    杜雍这才露出一个笑来,他从椅子上起身,朝着杜皇后一拜,隔着缕金镂花的帷帐,皇后都能看到兄长的眸中的精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