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是江贤替人坐牢的最后一天,半梦半醒之间,铁链碰撞之声炮仗似的在她耳边炸响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的光线,透过地牢高高的铁窗,落在地牢长年潮湿的地上,偶尔有几只蟑螂一只老鼠踩着湿淋淋的脚印从地面爬过。

    沉重的镣铐甫一离开手脚,手脚腕苍白的皮肤上出现道道渗人的血痕接触到冰凉的空气,酸痛感顿时传遍全身。

    她皱起眉头,双眼眯起一条缝。温和到几乎不带温度的光线还是刺得她眼眶微微一酸,险些落下生理性的眼泪。

    狱卒谄媚讨好的笑脸,占据了她整个视野。

    “江大小姐,这阵子实在冒犯……”狱卒一边赔罪,一边扶她起身。

    说的什么内容,语气有多诚恳,江贤通通没有听进耳朵,她正回味着方才那个真实而又模糊的梦境。

    为啥她会梦到黎子叔向林静双求亲?地点还是她家,威远将军府!

    说来也好笑,两个月前,江贤十年爱情长跑的青梅竹马黎子叔,正式向江贤坦白移情别恋。

    黎子叔幼时家逢巨变,双亲亡故。江贤没在他落魄时落井下石,黎子叔却在最风光的时候移情别恋。

    江贤觉得吃亏,给三天时间让他想清楚。可惜三天还没到,她爹威远将军就把她扔进大理寺,替林静双蹲了两个月牢子。

    她爹,亲爹啊!

    光吃牢饭也就算了。

    她堂堂威远将军府居然没有半个人过来照看一声,走走后门什么的。

    这些狱卒们各个爱岗敬业到不可思议,俩月时间,没折腾掉她半天命。

    长期处于黑暗的肌肤有种不健康的苍白,她揉了揉太阳穴,额角在粗暴的力度下微起红意。

    “将军府传信来说,今天府上有事,不便接送小姐回府。江大小姐不如先在大理寺客厢歇息一晚?”狱卒还是那张盛如菊花的笑脸。

    江贤瞥了他一眼,拉开地牢门走出去,想起进牢子那天,她爹临走时红着眼眶,愧疚无比的对她说,没办法同时她跟林静双两个孩子。

    她心里不是滋味,可林家这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?

    地牢走廊算不上宽阔,人来回走动时,脚底板捻上地面的灰尘,那种细腻又杂乱的动静,在这种可以放大任何声音的环境中显得嘈杂无比。

    路过一排牢房,几个空空如也,几个塞满了各色各样铐着铁链的犯人,他们转动浑浊的眼珠,鹰隼般尖锐的眼神亦步亦趋的注视着走廊上的风吹草动。

    江贤前阵子还有个狱友,那段时间她日日受刑,大多时间失血晕厥,难以掀开眼皮。幸得他好心,施药救助,如今伤势痊愈,也没在她身上落下病根。

    老人家给她上药时,偶尔她有所察觉会醒来一时半刻,长长的白发在她眼前晃来晃去,耀着银色的圈晕。可惜一直到身上这桩案子沉冤得雪,她从合狱转到私人单间,最终也没看清那头白发下的脸。

    她眯了眯眼,在一间牢房前站定。

    牢房有些许空荡,中间铺着薄薄一层稻草,白发垂地的老人安安静静盘腿坐于其上,身影纤瘦,脊背笔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