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熹,就有一队僧人从外城明德门进了长安城。

    他们一行近百人,被拱卫在正中的是一双手合十,闭目颂经的老僧。

    老僧坐于莲花宝座之上,由八位年轻沙弥抬着前行。

    其余僧人,或举经幡,或持引磬,或摇法铃。

    一行人脚步轻缓,所经之处,只留下串串铃声,在这清寒的霜晨里格外空灵。

    长安城的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中或初初醒来,并不知道有一远道而来的高僧今晨入了长安。

    本该是早朝时候,但今儿皇帝却率众臣等在了大明宫正门丹凤门外,不少朝臣都引颈望去,直到那莲花宝座自远处浮现。

    智隐大师是一个清癯的老者,但身体健朗,从宝座下后,手执禅丈杵地,步履不紧不慢。

    皇帝亲自上前迎接,眼底是真切的笑意:“大师自西域而来,行路甚远,该是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。”智隐大师低念了句,“老僧也多年未来长安了,现今与往昔颇有不同,陛下也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皇帝未就最后一句话追问智隐大师,此地还立着许多朝臣,不易深谈,皇帝只是笑笑,就不再多话,迎了智隐大师进来。

    午间,皇帝将智隐大师引到了长生殿东侧殿,随即退出至外,掩门静待。

    过了两盏茶功夫,智隐大师才从里面踏步而出。

    “如何?”皇帝问道。

    智隐大师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说道:“进宫前,老僧似乎说过,陛下您与往昔多有不同了。”

    “您的形貌改变最小,其次是气质,改变最多的,是您的心态气息。”

    “哦?此话何解。”皇帝挑眉道。

    “几年前老僧见您时,只觉您虽帝威振赫,却难掩低迷消极,骨子里仿佛都透出一股寂寥悲伤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的您,一扫从前沉郁之色,明亮了起来。使老僧忽然想起了十年前您初到西域之时,也是如此的鲜活生气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那时的您,更像一柄孤高冷砺之剑,高悬于顶,锋芒毕露。”智隐大师回忆起年少时的皇帝,只记得他那时虽满身棱角,孤冷傲然,但总是会不自觉地对着长安的方向流露出温柔恋慕。

    即使在最艰险的环境下,他也始终希望勃勃,热血不熄,就像铁打的人一样,纵然不眠不休却始终眼眸发亮。

    全然不像后来,宝剑炼成入了鞘,却也失去了当年的意气风发,激情活力。

    只是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机器一样运转着,高效严谨,却死气沉沉,不知哪一天便消耗到了极限,轰然倒塌。

    皇帝听了智隐大师的话,不承认也不否认。

    若是旁人,定不敢在帝王面前如此剖心分析,但智隐大师不同,他对皇帝亦师亦友,也是他曾经的恩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