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片里的孩子看上去三岁多，瘦瘦小小，穿着一套明显偏大许多的衣服，站在一棵大树下。一个男人站在他身旁搂着他。
男人大概五十岁出头，头发乱乱的，小鸟能在上面筑个巢。衣服虽不破，但凌乱，像某种地球人不能理解的新式混搭。
游千帆：“这个人就是当年捡到我的人，他是个流浪汉，当时正在垃圾桶里捡吃的，结果一不小心捡了个人，哈。他不懂怎么照顾婴儿，只知道我可能会肚子饿，就把我抱到附近一家超市里给我买奶粉。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买奶粉了。”
他把有婴儿图片的那张报纸拿出来，快速浏览图片下的文字，然后手指在一行字上滑过，说道：“你看，店员说，他身上都是几角、几元的那种零钱，奶粉要两百多块钱，他付钱的时候，零钱在柜台上堆了一座小山，店员数了好久，结果最后还差三十块钱，店长于心不忍，帮他免了那三十块，还送了他一些吃的。”
游千帆看着照片里的男人，想象着他站在超市里，用生疏的别扭姿势抱着一个婴儿，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一张一张放在桌上。这种傻气笨拙的善意，让人想紧紧拥抱一下他。
宋怀凌注视了一阵那个男人，问：“他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“不知道，”游千帆叹气，“我一开始住在福利院的时候，他还经常来看我，后来我四岁那年被我现在的父母领养后，没多久他就突然不见了，再也没有出现过。我爸妈找过他，但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。”
“这是他和我拍的最后一张照片，”游千帆有点伤感，摸摸照片上的男人，“我真的挺想再见见他。”
宋怀凌也感到遗憾，他其实也很想亲自见一下这个人。
游千帆吸了下鼻子，把相册往后翻几页。有一张照片里，他带着一个金色的生日帽坐在蛋糕前，笑得很开心，他身边有两位女士拥着他，其中一人是赵兰因，模样比现在年轻和饱满一些，还没有那种瘦骨嶙峋的样子。
另一个年长的女人宋怀凌没见过。
游千帆说：“这位老奶奶是爱佑的前院长，她非常疼爱我，那张报纸就是她保存下来的。我养父母正式领养我那天，她将报纸给了他们，并对他们说‘好好珍惜这个孩子，他经历了许多苦难才来到你们身边’。”
游千帆看着那些照片上的人：“每当我遇到不开心的事，我就会打开相册看看这些人。然后我就会想，这个世界上，有这么多人爱我，有这么多人努力让我活下去，所以我要好好地活着，不辜负这些人。”
他往后翻了几页，找到一张照片。
照片里立着一座和地面垂直的悬崖，悬崖高达数百米，下面就是一条大河，看上去十分可怖，几位攀岩人士正在沿着峭壁往上攀登。
游千帆指着其中一个人说：“这个悬崖有八百多米高，这个正在往上爬的人是我。当初那个躺在保温箱里差点挂掉的小弱鸡，二十多年后成为了一个能上天的直升鸡，哈哈哈。”
“还有这张个。”他翻到相册最后面，一叠花花绿绿的纸露出来。
宋怀凌仔细看，发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是一些便签纸，上面写着字。
其中一张写道：游老师，非常感谢你带来这么精彩的课程，让我受益良多。
第二张：你是我遇过的最有热忱、最负责任的培训师，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！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听你的课。
第三张：游哥，我想很认真地和你说声谢谢。我来寰宇的这两个月其实一直很不开心，我在轮岗的部门遭到集体排挤，有位资深的同事带头排挤我，经常对我冷嘲热讽，加上工作很忙，压力很大，我一度觉得自己很失败，也很怀疑自己的能力，很多次想要退出管培生计划离开寰宇。
但来到训练营后，我看你对工作那么的热忱，真的让我很动容。你对所有学员都那么友善和耐心，即使在课后也依旧不厌其烦地解答每一个人的提问。你发现我情绪很低落后，就主动找我聊天，还给了我很多非常实用的建议、教我怎样在职场上为人处事。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坚定、自信、热爱，你让我明白工作不是只为了赚钱，而是可以成为一种理想。也让我明白了当我的人生有一个明确方向时，就不会被外界的纷乱蒙蔽双眼。再次衷心表达我对你的感激，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开心，一切顺利。
游千帆夹起这张便签纸，看着上面的字：“我每次上完课都会收到学生给的这种小纸条，这些纸条我都保存着，它们是我工作的动力和意义。”
“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，经常生病，看上去比同龄孩子小一圈。而且因为年幼时的一些经历，我语言发育迟缓，六岁的时候都还不能说出完整的长句。但是，谁能想到，我最后竟成为了培训师，哈哈哈。”
他晃晃手里的纸，说：“一个小弱鸡变成能爬悬崖的猛男；一个六岁时还说不清话的人成为了培训师；一个生来就被父母遗弃，要靠很多人救助才能活下来的孤儿，现在有能力帮助别人。我是不是很厉害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