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怀凌从未见过这张照片，当然也不可能知道里面的小婴儿是谁。
但这则新闻被人特意剪裁下来并细心保管，显然对某个人来说，这则新闻有重要的意义。而这张报纸现在在游千帆手上。
宋怀凌想到了一个答案，这个答案让他心里突然尖锐地刺痛起来。
他目不转睛看着那张像素很低的黑白照片。
婴儿闭着眼睛，细细的小手略微向上伸着，像是想抓住什么。宋怀凌伸出手指，轻轻地按在小婴儿的手上，隔着三十年的时光触摸他。
宋怀凌的鼻子和眼睛都在发酸，他咽了下口水，使干涩的喉咙能发出声音：“你那个时候多大？”
游千帆：“据说好像出生不到一星期。”
宋怀凌难以置信，转头看他：“出生不到一星期，他们就遗......”他卡了一下，把那个字咽回去，说，“他们就把你这样，而且还是在冬天？”
游千帆：“啊，是呀。而且更过分的是连衣服都没给我穿够，我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出现低温症了——体温只有三十四度，身体变成青紫色，连哭都不会哭了。真是名副其实的‘凉凉’，哈。”
他说到最后的时候竟然还笑了。
宋怀凌笑不出来，紧皱着眉头看他。
游千帆扭了扭脖子，他在课堂上站了一天，回来时又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，颈椎实在有点受不了，脖子和后背酸痛成一片。
他转身把枕头垫高，然后靠在枕头上，再把腿往宋怀凌腿上一搭。
啊～舒服多了。
他慢悠悠地说：“我命大，很快被抢救了过来，后来被爱佑福利院暂时收养了。在我一岁多的时候，其实有一家人曾领养过我，收养我的那对夫妻据说挺不错的，对我很好，但可惜他们那个六岁的孩子不喜欢我，觉得我来了之后，他的父母把精力都放在我身上，于是有一天趁大家不注意时，那孩子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，我的颈椎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了伤，留下后遗症，再被我工作时作了一通后就彻底没救了。发生这件事后，那家人也无法再继续领养我，只好把我送回了福利院。”
宋怀凌张了下嘴，但发不出声音，他脑里像短了路，无法将那些故事和眼前的这个人结合在一起。
但他很快又意识到，游千帆说的是真的，那个刚出生就被丢弃在垃圾桶里差点冻死的孩子是他，那个被收养家庭的成员推下楼梯的孩子也是他。
这些残忍的，无情的，冷酷的事，都曾真切地发生在他身上。
这个看上去快乐得像没有烦恼的人，曾在还不知“生”为何物时，就一次又一次和“死”擦肩而过。
游千帆晃了晃腿：“我跟你说这些，不是在卖惨，我只是觉得，你好像对我有误会，你似乎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的人生一直是顺风顺水，没有任何烦恼。但事实上，并不是这样。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盼望着能尽快死去；我曾数次被人抛弃；我曾因为在房子里踩了一个泥脚印而被罚站了好几个小时。我是一个能竞争一下男版《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》主角的人。”
他看着宋怀凌的眼睛，很平静地说：“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总是好像什么都不害怕，什么都不担忧吗？因为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对我来说都太小儿科了。你带来的那些麻烦对我来说根本称不上麻烦，连困扰都算不上。”
游千帆伸手把相册勾过去，翻看着，说：“自从认识你以来，我没有哪一刻是觉得痛苦的，反而更多的是觉得幸福。我爱的人也正巧爱着我，并且他依赖我、信任我，他愿意向我敞开内心，愿意和我分享他生命中的一切。而且他真诚、慷慨、仁慈、坚韧，他拥有一切我喜欢的品质。”
他抬头，深深看进宋怀凌眼里：“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，但我遇到了。如果为了遇到你，我必须要经历那些苦难的话，那我会心甘情愿地去经历这一切。”
宋怀凌沉默地和他对视，眼眶越来越红，刚收回去没多久的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，“扑簌扑簌”地掉，掉出梨花带雨的效果。
游千帆有点震惊，咂舌道：“你这泪腺也挺发达的嘛。而且人长得帅就是好，连哭起来都比别人好看。”